梦回大草原之六(立案屡试屡败)

 2018-12-05  1949


不知何时起,法院立案难成了一个社会问题?本来顶层设计非常完美,但到了基层就出现诸多不是问题的问题。春节前没能立案,于是自然而然有了次年春夏秋冬为立案奔波的故事。 

记得2014年秋天,最后一次见到娜仁格日勒时,他变得沉默寡言了。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兴奋与傻笑,满脸的困惑。他有很多的为什么?他那布满皱纹的脸庞仿佛在告诉我:你接手案子后的一年里,他的生活压力、精神痛苦并没有得到缓解。他仍然居住在祖辈传下来的破旧不堪的蒙古包里,辗转各牧业点打零工维持生活。我非常清楚这个案件对他意味着什么。我暗暗发誓,一定要把案件立上,不仅要与立案法官展开理论,而且积极与庭长、院长保持沟通进行说服。我在竭尽全力让大家明白这仅仅是普通的侵权民事案件,非其他类型的敏感社会问题。但是所有法官没有一位能够跟我正面探讨案件,感觉都在搪塞或回避什么……

2014年12月,我终于接到立案法官的电话了,说可以立案了,并严肃地限定——元旦前必须付清所有诉讼费用。娜仁格日勒非常开心,仿佛案件胜诉一样。至于二万余元的诉讼费,他反复说没问题。

娜仁格日勒年轻时候也一定是一位帅气十足的牧民,他头型宽短,面阔,鼻高且大,发色淡黄并呈波状,眼珠灰色。乍一看非常像远东地区生活的俄罗斯人,尽管从贝加尔湖畔迁徙过来已有二百多年,但他依然完好保留着异国基因。三段婚姻生活经历使他对生活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。他非常热爱目前的老婆 ,无论到哪儿他们都形影不离。从他邻居朋友那里了解到:娜仁格日勒人缘特别好,对牧区的各项生产技术掌握得非常娴熟,总能帮上别人。他饲养的牛羊总比别人家的肥壮且死亡率低。他非常精确地知道母羊下羔子的时间,是一位接羔高手。市场经济如此发达的今天,娜仁格日勒虽然整天忙乎,但收入并不高,对此他老婆颇有微词。娜仁格日勒却说,“人家找他帮忙怎么好意思谈钱呢?且都是左邻右舍……”他的一位从科尔沁过来的邻居大姐对娜仁格日勒评价很高,她说:“如果凭技术按市场价格计算,方圆几百里数娜仁格日勒日工工资应当是最高的。”掌握传统游牧知识经验的牧民当今草原上少之又少,在牧区他就像个活宝,他懂得牲畜与自然界如何相处,他了解人类应当如何对待其饲养的牲畜,他能够医治牲畜大小毛病。但他目前经济状况非常差,尽管使出九牛二虎之力,直到最后一天他仍没能凑齐法院诉讼费。法官限定日即将到期,娜仁格日勒给我来电谈到要借高利贷提交诉讼费,为此征求我意见。

经历一年多的时间,深入草原,了解草原,我对眼下牧区生活又有了全新的认识。国家及各级政府对三农问题非常重视,自2006年1月起全国停征农牧业税。不仅如此,在牧业地区有着名目众多的惠民工程及补助,如禁牧补助,草蓄均衡补贴,农机补助……于是草原年轻一代貌似有了追求城里人生活的资本,毫无节制的购买更新车辆,在邻近城镇置办新房,国内外旅行,甚至盛行民间借贷(俗称高利贷)。牛羊肉价格极其不稳定,加上草原还是传统游牧,完全靠天吃饭,说实在的当下牧民的生活质量并没显著提高。辛辛苦苦干一年,最后所赚的钱还不够还高利贷,这种现象比比皆是。我果断地打断了他借高利贷的念头。我似乎有了新的方案安抚他,春节后一定能够立案,让他安心过年。对牧民娜仁格日勒和律师我来讲,2014年度的三个关键字是“要立案”,是苦涩的一年,无奈的一年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/上海诺迪律师事务所   那仁朝克图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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